
在中国的文化园圃中,有一朵奇葩千百年来备受人们的喜爱,这便是用语俚俗、诙谐幽默、讽喻调侃、趣味横生的打油诗。从古到今,打油诗赢得了各个时代、各个年龄、各类族群的共同喜爱,成为中国传统文化中名副其实的“不老松”和“常青树”。
打油诗的“发明者”是唐代的落魄书生“张打油”,此人性情豁达,喜用民间俚语写些“非主流”诗歌。其诗以诙谐幽默、轻松悦人、富有情趣而见长,与当时的“主流”诗歌形成了鲜明对比,时人谓之“打油诗”。其代表作是《咏雪》诗:“江山一笼统,井上黑窟窿。黄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肿。”全诗通俗易懂,咏雪而不见雪字,尤其“黄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肿”一句,用字传神,令人既捧腹又赞佩。
较之“主流诗歌”,打油诗如出水芙蓉,浑然成趣,令人刮目相看。于是,瓜瓞绵绵,广为仿效,古今文坛上,便留下了许多足可解颐的打油诗。
唐代大诗人李白曾写过一首《戏赠杜甫》:“饭颗山头逢杜甫,顶戴笠子日卓午。借问别来太瘦生,总为从前作诗苦。”李白和杜甫,一个被称为“诗仙”,一个被誉为“诗圣”,是唐代最杰出的两位诗人。李白性格豪放,诗风飘逸;杜甫则严谨认真,追求“语不惊人死不休”。这首诗中,李白以轻松诙谐的笔调调侃杜甫作诗太过刻苦,以至于身形消瘦。这既展现了两位大诗人之间的友谊,也反映了他们不同的创作风格。李白还有一首《题黄鹤楼》也颇具打油诗风味:“一拳捶碎黄鹤楼,一脚踢翻鹦鹉洲。眼前有景道不得,崔颢题诗在上头。”据说李白登黄鹤楼时本想题诗,但看到崔颢的《黄鹤楼》后自叹不如,便写下这首打油诗表达钦佩之情。诗中夸张的动作描写和自嘲的语气,充分展现了李白的豪放性格。
展开剩余70%宋代文人的打油诗则更多了几分生活情趣。欧阳修有一首《猜谜诗》流传甚广:“大雨哗哗飘湿墙,诸葛无计找张良。关公跑了赤兔马,刘备抡刀上战场。”这首诗表面看是四个不相关的历史典故,实则是用谐音暗指“无盐、无蒜、无姜、无酱”,委婉地批评一家酒馆的菜品缺滋少味。欧阳修不愧是文学大家,连批评都能写得如此巧妙风趣。“无事只静坐,一日似二日,若活七十年,便是百四十。”这是宋代文学家苏轼写的一首打油诗,全诗俨然一道简单的“算术”题!宋代名臣吕蒙正出身贫寒,曾于春节时赊来猪头待客,结果债主讨债未果,将猪头拎走。吕蒙正感慨系之,写了一首打油诗:“可怜可怜真可怜,煮烂猪头要现钱。有朝一日时运转,日日天天都过年!”将窘境与抱负尽皆道出,读来让人捧腹、心酸又生感慨。北宋名臣赵抃历任龙图阁直学士、资政殿大学士等职,以清廉刚正著称。晚年退隐后,将所居之处取名为“高斋”,并作打油诗《题高斋》一首:“腰佩黄金已退藏,个中消息也寻常。时人要识高斋老,只是柯村赵四郎。”全诗语言平实却蕴含深意,展现了作者淡泊名利、返璞归真的豁达心境。
到了明清时期,打油诗的创作更加丰富多样,既有辛辣的讽刺,也有幽默的自嘲。明代才子解缙被誉为“明朝第一才子”,曾任《永乐大典》总纂修,但他也写了不少妙趣横生的打油诗。一次,解缙在乡试中得了第一名“解元”,喜极不慎在雨中滑倒,引来围观者哄笑。他当即吟诗道:“春雨贵如油,下得满街流。跌倒解学士,笑煞一群牛。”这首诗既自嘲了摔倒的尴尬,又巧妙地反讽了嘲笑他的人,展现了其敏捷的才思。还有一次,朱元璋约解缙一起钓鱼,皇帝一条未钓到,解缙却收获颇丰。见朱元璋面有不悦,解缙立即献诗:“数丈丝纶落水中,金钩抛去永无踪。凡鱼不敢朝天子,万岁君王只钓龙。”这首诗既化解了尴尬,又巧妙地恭维了皇帝,可谓机智过人。明代另一位才子唐伯虎也有一首著名的打油诗《除夕诗》:“柴米油盐酱醋茶,般般都在别人家。岁暮天寒无一事,竹时寺里看梅花。”唐伯虎因科考舞弊案牵连,一生郁郁不得志,这首诗以幽默的笔调写出了他贫困潦倒却依然保持精神自由的豁达。
《徐九经升官记》大家都熟悉吧?他虽是戏曲人物,却是史有其人。徐九经又名徐九思,明代江西贵溪人,自幼勤学苦读,但因外貌不佳导致仕途不顺。他在担任县官期间,因公正断案被百姓称颂,后升任大理寺正卿,因处理皇亲国戚案件引发争议,最终辞官卖酒为生。这位大名鼎鼎的县令也曾写过一首打油诗:“头戴纱帽翅儿,当官不省劲儿,平事儿我不管,专管不平事儿。”昭示了他“当官不为民作主,不如回家卖红薯”的“执政理念”。明末,广东骤降大雪,滴水成冰,县令、秀才、财主三人在一起饮酒赏雪。席间,三人吟诗颂雪。秀才吟道“大雪纷纷落地”,县令续曰“都是皇家瑞气”!财主吟道:“再下三年何妨?”这时,窗外有人接了一句:“放你娘的狗屁!”三人探窗一看,原来接诗的是个在雪地里冻得瑟瑟发抖的乞丐!一首打油诗,与四人的地位、心胸高度吻合,可谓寥寥四句,境界全出!被誉为“古今绝对”!
《履园丛话》中载,清代诗人陈斗泉收到朋友寄来的金华火腿,却是久煮不烂,遂回诗谢友:“金腿蒙君赐,举家大笑欢。柴烧三担尽,水煮一缸干。肉似枯荷叶,皮同破马鞍。牙关三十六,个个不平安!”全诗手法夸张,音节铿锵,对仗工整,比喻形象,充满了幽默诙谐,一时被引为文坛佳话。清代举人孙维奇的一首《讽“到此一游”诗》则展现了打油诗的讽刺功能:“粉白墙上狗屁多,不成诗文不成歌。如若是有真才学,为何当年不登科?”这首诗辛辣地讽刺了在名胜古迹乱涂乱画的行为,时至今日读来仍觉痛快。清代戏剧家李调元写过一首《麻雀》诗:“一窝二窝三四窝,五窝六窝七八窝。食尽皇王千种粟,凤凰何少尔何多?”字面是挖苦麻雀,实则是针砭时弊,讽刺庸官。清代有位新嫁娘,面对婚礼当晚众宾客酒足饭饱之后频频大闹新房而不思散去,心中很是不悦。恰好有位宾客逼迫新娘吟诗一首,以表达新婚之夜的感受。新娘顺势口占一首:“谢天谢地谢诸君,我本无才哪会吟?曾记唐人诗一句,‘春宵一刻值千金’。”诗一出口,众宾客立时哗然大笑,乐不可支,夸赞之余纷纷知趣地散去了。此诗妙在末句,虽为引语,但此时此地,别有新意,个中奥妙,当可神通而不可语达。
□钱国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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